凛天神;渐至成年,看着他与母后一路执手,两情缠眷,方知世间果有情深至此;短短四年良辰如瞬,母后长逝,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从此只余他一个人,只影向天阙,手握天下生杀予夺,却挽不回最重要的一个人。十年生死,天人永隔……一天天,一年年,她从豆蔻少女而至韶年芳华,他从雄姿英发,而至两鬓染霜。他是君,是父,是她名义上的父皇……他收养她,予她荣宠亲恩,亲自教抚她和弟妹,不曾因母后早逝,而令他们少获半分关爱。他永虚后位,不纳六宫,世间女子再不曾入他眼里。母后在时,她也有小女儿态,也曾承欢膝下。母后不在,她成了长姐,必须站出来,代替母后留下的空白,呵护年幼弟妹,陪伴他身侧。父皇,澈儿,潇潇,都已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已舍不得离他们而去,即便是小禾哥哥,也不能代替他们。旁人不懂,为什么她会执意留在宫中,误了嫁期,误了年华,转眼已是二十五的年纪。有人説承泰公主自负尊贵,连长安侯這般俊彦也不肯下嫁,也有人説承泰公主纯孝无双,甘愿长留宫中以报亲恩……是的,她真的甘愿!甘愿终身不嫁,只愿长伴在他身边,陪他一起走這漫漫帝王路。“父皇,你没有做梦,我是沁儿!”她哽咽着扑到榻边,不顾一切抓住了父皇的手。“大胆!”萧綦霍然惊醒,起身,拂袖将她甩开。她跌在地上,哀哀抬头看他。“沁儿?”萧綦愕然蹙眉,犹带醉意,目中惊怒略消,随即归于疲惫,“谁让你进来的?”承泰公主凄然一笑,“父皇真的不愿看见我么?”他揉住额角,闭了闭眼,“朕头痛……你退下罢。”“沁之知罪!”她终于鼓足勇气,颤声説出深埋心底已久的话,“父皇的悲伤,沁儿感同身受,看着您這样,沁儿……沁儿会心痛!”萧綦眉峰一挑,缄默看她,起身披上外袍。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她认得,上面有母后亲手绣上的飞龙,灿金绣线已有些褪色。“你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萧綦语声淡淡,透着憔悴和冷意,“平日你是最懂事的,今日却這般不知轻重,朕与皇后寝居之处,可以任人擅入么?”她咬紧了唇,倔强忍回眼泪,“沁儿擅入寝殿,只为提醒父皇进药,太医説,药不可停。”萧綦默然看她,目光稍见回暖。“有這份孝心,朕很欣慰。”他仍沉下脸,“今次朕不罚你,下不违例。来人——”殿外侍卫不敢入内,在外面高声应诺。“将值守内侍廷杖二十。”萧綦冷冷道。侍卫齐声应是,连求饶声也未闻,便将人拖了下去。承泰公主跪在地上,只觉得手足发凉,全身微微颤抖。“下去吧。”萧綦挥了挥手,神色尽是倦淡。承泰公主缓缓起身,一步步退至屏风处,却又转身站定。“父皇,我听到你唱绿衣。”她噙了一丝笑容在唇边,目光迷离,“沁儿还想再听一次。”萧綦一震,蹙眉看她,旋即黯然一笑。“那不是给你听的。”他神色落寞,抬眼看了看眼前举止反常的长女,微觉诧异,“沁儿,你可是有事要对朕説?”承泰公主笑了,目光莹莹,略带小女儿娇态,“父皇,你先告诉我,绿衣是什么意思?”萧綦深深看她,烛光下,這娇嗔痴缠的小女儿模样,隐隐掀起他心底一处久已尘封的记忆。曾经,他的阿妩也会這般娇蛮含嗔,会撒娇説,萧綦,你再讲一个故事我就睡觉!那时候她也才双十年华,比今日的沁儿更年少。她只在他面前流露小女儿的娇痴,总爱缠住他讲故事,爱听他戎马征战的经历,听他少年时不为人知的趣事……她説,她想知道更多的他。他侧过头,不敢再看這样一双眼睛,不敢再回想往日情状。“绿衣,是一个男子怀念妻子的歌谣。”他缓缓开口,抚过身上旧袍的绣纹,淡淡而笑。“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他的声音低沉微哑,一声声,一字字,都似断肠。“父皇永远忘不了母后,永远看不到旁人吧?”承泰公主含了一丝笑,低低探问。萧綦却未回答,恍惚良久,喃喃道,“沁儿,你看,含章殿里一切宛在……她还在這里,不曾离开。”是的,即便母后不在了,她的影子却永久留在這宫闱里,留在父皇心里,无处不在。承泰公主默默向萧綦屈身,“请父皇千万珍重,务必记得服药。”“朕知道了。”萧綦略点头。“儿臣确有一事,想求父皇恩准。”她説着,盈盈下拜,行了端庄的大礼。萧綦笑了,“何事如此郑重?”承泰公主一字一句道,“儿臣愿嫁与长安侯,请父皇赐婚。”四月廿九,圣旨下,承泰公主下嫁长安侯,待班师之日,即行大婚。這桩喜事令宫闱京华为之轰动。皇室已有许多年不曾有过婚嫁之喜。每个人都为這桩天赐良缘赞叹不已,更赞颂承泰公主孝德有嘉。父皇很有欣慰,但最高兴的人,大概还是越姑姑和澈儿。澈儿説,皇姐终于嫁出去了,以后再没人唠叨了。越姑姑甚至流下泪来,“承泰公主得遇良人,皇后在天之灵必会赐福于你。”西疆已定,长安侯班师回朝。五月初三,晴日,长空无云。一道三百里加急军报飞速传送入宫。御书房里,醉卧初起的承泰公主被急召入内。云鬓微松,罗衫犹带酒污,承泰公主茫然踏进殿来。萧綦负手立在窗下,鬓发如霜,轩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