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不想横生枝节。
那宫人却道:“公主说知道陛下龙体抱恙,恐不便相见,只是有一物需当面转交给陛下,延误不得。”
陆延放下医书,沉吟片刻:“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只见殿门打开,一名宫装女子从外间款款而入,她穿得素净,衣衫都是去年的料子,发间不过簪几朵鲜花、几根银簪,可见日子并不算富贵,只是青春正貌,倒也不需俗物装点。
“臣妹见过皇兄。”
赵芙盈盈下拜:“早就闻皇兄龙体抱恙,本不该打扰,只是实在忧心,故而亲手做了些时令糕点,还望皇兄莫要嫌弃。”
陆延对赵芙其实不大有印象,只是偶尔在御花园碰见过几次,对方不得先帝宠爱,赵康也不曾把这个妹妹放入眼中,常年住在深宫,日子清苦,寻常女子十六便要议亲了,赵芙却年近二十也无人操心婚姻大事,其透明程度可见一斑。
“你我兄妹一场,不必多礼,坐吧。”
赵康虽然除掉了赵家其余人,对赵芙却没什么敌意,大抵是因为对方多年来老实本分,不曾做过什么恶事。
“谢皇兄。”
赵芙在下首落座,这才瞧了眼御案后的男子,那人虽然穿着龙袍,但和赵康还是不大一样,气度卓然,似芝兰玉树,似青竹雪松,眼神也不大一样。
赵芙七岁那年去给先帝请安的时候,途经御园,瞧见赵康带着宫女太监玩蹴鞠,他身子不好,准头也差,一脚踢过来恰好把赵芙的脸给砸了,却不道歉,反而重重推了她一把,语气厌恶:
“谁让你站在这里挡了本殿下的球!滚远些!”
再后来,她就没见过赵康了,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每个人都盘算着自己的未来,没有一个人记得皇城里还有个公主。
直到十七岁那年的炎夏,赵芙因为嘴馋爬到树上摘杏吃,一不小心摔下来惊扰了圣驾,她摔得头晕眼花,却也不敢喊疼,连忙跪在一旁请罪,头顶响起了一道温润的男声:
“她是何人?”
有太监答道:“陛下,是柔安公主,她深居简出,所以您不大认得。”
柔安也不敢抬头,紧张搅弄着裙摆,只听那名男子轻轻地笑了:“原来是柔安,若想吃果子叫宫人从膳房给你拿,才六月,杏子还涩口呢。”
柔安低头呐呐应了:“臣妹嘴馋,让皇兄见笑了。”
男子问:“十五岁了?”
柔安摇头:“十七了。”
男子笑着道:“个子瞧着不大高,难不成是宫人伺候的不尽心?”
他虽然温声细语的,四周却稀里哗啦跪倒了一片人,伺候柔安的宫女太监嬷嬷一个劲磕头请罪,吓得抖若筛糠。
柔安只好道:“没……没有,伺候的尽心,只是他们不会爬树摘果子。”
那男子没说什么了,留了一个小太监送她回宫,便起驾回神康殿了,柔安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只见对方坐在步撵上,一身白底绣龙的素净长袍,发束玉冠,侧脸瞧着温润和气,真是说不出的好看,与小时候恶声恶气的模样大不相同。
正恍神,一名俊秀的小太监走到她面前半跪着,将拂尘递了过来:“公主,奴才送您回宫吧。”
柔安无措抬头:“秦公公,我,我能自己回去的。”
然后她看见那小太监笑了笑,对方生得不如皇兄好看,眉眼也是平静阴沉的,只是那天日头和煦,照得人也多了几分明澈:
“还是奴才送您吧。”
柔安无奈,只得搭着对方的拂尘一瘸一拐回宫了。
后来她才知道,有御前的人护着送回去,那些奴才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就不敢怠慢了,她的日子也比从前好过了许多,只是时日一长又恢复了原样,而她再也没遇见过皇帝。
如今,倒是物是人非了。
柔安看了眼殿内伺候的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起身跪在了地上:“恳请皇兄屏退左右,臣妹有事禀告,万不能传到第三人的耳朵里!”
陆延闻言略有讶异,毕竟他想象不到柔安一个无背景的公主能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告诉自己,而柔安见陆延不语,咬牙道:
“事关皇兄性命,还请屏退左右!”
陆延轻笑,来了些许兴趣:“都退下吧。”
那些宫人都是霍琅派来的,闻言神色迟疑,但还是退下将殿门关上,柔安见她们都走空了,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枚虎符,恭敬呈过头顶:
“臣妹有两样东西献给皇兄,一是这枚虎符,其二……便是解蛊之法。”
陆延听见第一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应,他虽然不知道柔安是怎么拿到这枚虎符的,但多半是那块假的,因为真的那枚一直在霍琅手中,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话,他的目光才终于锐利了几分,身形微倾,一动不动盯着柔安。
尸骨
柔安目光坦荡,直视着陆延:“皇兄一定好奇臣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是也不是?”
陆延起身缓缓步下台